“霜降”快到了，史淑华要尽快把地里的蔬菜收完。
大女儿周丽松在给学生上课。记者 马卫庆 张立国 摄
10月17日下午5点，或许是太阳在落山时摔了个跟头，金色的光瞬间洒出太多，一下子铺满了海港区海阳镇海阳三村成片的菜田。
64岁的村民周庆瑞从自己家的两亩地上抬起头，用手遮住阳光，才看清蹲在不远处的老伴，只见她手里的活一直没停。眼瞅着要“霜降”了，老两口急着收完地里这最后一茬油菜。
夕阳下，周庆瑞吁了口气，“两亩地种了一茬又一茬，还有最后一个孩儿，就供完了。”
老周嘴里说的“最后一个孩儿”，是他最小的侄儿周强，就因为周强姐弟三人，海阳三村家家都说老周两口子傻，特别是说他媳妇史淑华，“人家亲妈都不要孩子了，她往家里拢。”这是咋回事？
“上学，大妈喝糊糊也供着”
周庆瑞家离海阳路不远，这几年，道路两旁越来越繁华，老周的家却还是老样子。
17日清晨5点多，周庆瑞和史淑华拿上几根油条留着当午饭，就急急忙忙往地里赶，“过两天霜降，可不光是个节气名，那霜准保会打下来，菜就不行了。”史淑华说，为此她特意叫女婿请假，替她照顾几天两岁半的小外孙。
史淑华关上门，掩住一屋子陈旧的家具，抬头跟记者说，“你看我家旧吧，可不咋的，也得有12年没添置过东西了。”
12年前，老周家出了个大事。那是2004年，周庆瑞的弟弟因诈骗罪入狱服刑，刑期20年。那年，弟弟已去世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一个刚考上大学，一个正要上高技学校，现任妻子也跟他离了婚，撇下6岁的小儿子，要离开。
眼瞅着弟弟的家支离破碎，周庆瑞愁坏了，他们一共兄弟俩，父亲已去世，母亲又体弱多病，自己再不管，弟弟这仨孩子咋办？可家里的全部收入来源就是家里的两亩菜地，他的大女儿刚刚上班，小女儿也在上学，经济压力很大。想到这些，周庆瑞犯了难，可没想到，自己的妻子却打定主意照顾这几个孩子。
“记得可清楚了，那是大年初二，弟媳带着孩子来了，说强子是你们老周家的人，你们不要，我肯定送走了。”史淑华回忆起12年前的事，好像就发生在昨天，“我说不能送人，我拢过来吧。她放下孩子就走了，再没来看过，那个年过的啊，孩子天天哭着要妈，全家也跟着哭，我抱着他在屋里一圈圈地走。”
史淑华答应得痛快，可家里一下子要多负担三个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，谁听说都替他们愁，“靠你们咋供得起这么多学生？”不少亲戚和邻居劝史淑华，她直摇头，“养孩子不能那样。”
侄子、侄女懂事，都跟大爹、大妈说想放弃上学，“大妈，我这上的还是个三本，学费忒贵了。”史淑华不让他们提这话，“必须得上学去，大妈喝糊糊也要把你们供出来。”
一茬也不敢停种的两亩地
周庆瑞分到的两亩菜地，离家2公里远，每天天没亮，老周就蹬上平板车往地里走，史淑华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，两人的车轮子一转，“咯啦咯啦”地响。
“种的都是小叶菜，全得低着头干活。”老两口常常一抬头就到中午了，夫妻俩累得满身大汗，头晕眼花，“赶紧吃口早上剩的馒头、油条，再继续干到天黑，跟打仗似的，能早种、早收一些，就可能多种一茬，就能为几个孩子多攒一点儿学费，我们一家靠的就是这两亩地。”
只要地里还能长菜，周庆瑞和史淑华就不敢停下手里的活儿，12年的寒来暑往一晃而过，他们已记不清种下过多少茬菜，而每年4万元的收入，都是在这一棵一棵叶菜里攒出来的。
邻居顾宝新家的地就在旁边，他告诉记者，老周家人手少，孩子都上学，没人帮，全是他们夫妻俩自己干，这么多年可不容易，有时候老周干不动了想歇一会儿，气得史淑华拎起大铁锹撵着他要打，邻居们都赶紧过来劝架。
提起这事，史淑华一乐，“累了不拿他出气，拿谁出气，我们不能跟孩子们提苦，他们也难受。”
在家里，史淑华对孩子们总是一副好脾气，但管教起来一点儿不含糊，“大侄子上学住校，怕管不到他，我就规定他每周来家里领生活费，多见几次，好嘱咐他学习。”
小侄子周强年纪小，需要人照顾，史淑华就让在小学教书的大女儿周丽松把他带在身边，因为家里困难，还总有个小尾巴，周丽松直到37岁才结婚。“挺亏着我大闺女的。”史淑华想了想说：“不过，大侄子、侄女都工作了，今年强子也考上了大学，我俩蹲在地里干活时，心里一想这事就乐。”
“回家，大妈那儿就是我家”
在记者的想象中，能手把手拉扯起5个孩子的女人，应该是温柔多情的。直到见到65岁的史淑华，记者才发现，眼前的这位老人是个风风火火的“女汉子”，安排起家里的事，说一不二，“就得有个让孩子们觉得靠得住的。”老人说着，起身去推自行车，步子已经蹒跚。
“妈妈这些年一点儿钱也没花在自己身上，糖尿病、腰椎间盘突出，一身毛病，她要强，当面不说，我们姐弟几个都担心她的身体。”周丽松说，弟弟妹妹一回家，都特别关心史淑华身体，大侄子周乐总拉着她的手说：“我这辈子就亏欠我大妈。”
远在廊坊上大学的周强是个腼腆的男孩，记者拨通他的电话，提到史淑华，小伙子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，“我是学美术的，大城市机会多，但我将来肯定要回去工作，我从小在大妈身边长大，她那儿就是我家。”
孩子们都不愿老两口再下地，可谁也劝不住，“我们俩一到地里，反倒舒服，种习惯了。”周庆瑞说，“再说，还剩一个孩子就供出来了。”他望了望老伴，“她呀，说话不中听，心里最善良，到我家光遭罪了，我就盼着我俩身体都好点，一起多走几年。”
因为孩子们都不在家，记者问史淑华，有没有张全家福照片，她摇摇头，“一过年光愁凑学费了，没照过。”再问她要年轻时照片，史淑华整了整身上款式很老的红棉袄，“我不爱打扮，家里没留啥照片，年轻时候的样子，真没影儿了。”
临走时，史淑华又叫住记者，“你真给我提了个醒，今年过年孩子们回来，一定照个合影，就挂在那边墙上吧……”（记者 王鸽 实习生 杨静琳）
